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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4南京大学张宗友

张宗友 书目文献 2020-08-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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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学者说文献学





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

——024南京大学张宗友


 

编者按:2019年《文献》杂志第3期推出“文献学青年谈”专栏(文献学青年谈[]文献学青年谈[二],广受学界关注;11月23-24日,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召开了“2019年中国古典文献学新生代研讨会”,海内外数十位青年学者汇聚一堂,回顾“文献学”历史,畅谈现状,展望前景,碰撞出很多有益的学术火花。为了让更多的读者尤其是在校年轻学生了解“文献学”,借鉴前人读书治学方法,甚或主动地报考学习“文献学”专业,“书目文献”公众号推出“青年学者说文献学”专栏。此次参与采访调查的青年学者有数十位之多,主要来自高校、古籍收藏机构和相关出版社及期刊编辑部,他们或讲学于各大高校文献学课堂,或终日摩挲古籍,或矻矻于古籍整理出版和最新研究成果的揭示,均是从自身角度深入浅出地讲述他们眼中的“文献学”。所设问题仅为框架,有些阐述在框架之外,受访者根据心得梳理逻辑层次。本号推送时不作结构调整,仅对明显错误进行订正。感谢在百忙之中支持本次“专栏”的各位老师!

记得关注“书目文献”,陆续推送的青年学者中,或许就有你现在或未来的导师哦!

前期框架设计和邀约人员,得到石祥、董岑仕等老师的具体帮助!特此说明。

 

南江涛谨按

2020-4-23


个人介绍

 

70后,安徽金寨人。硕士毕业后留在南京大学中文系(后改名文学院)任教。2006年获得博士学位,进入古典文献研究所从事科研与教学。研究方向以文献学为主,目前主要涉及朱彝尊研究、中古目录学及四库学等研究专题。著有《经义考研究》(中华书局,2009)、《朱彝尊年谱》(凤凰出版社,2014)等。主持国家、省社科及古委会项目等各类课题。在《国学研究》《中国诗学》《中国经学》《中华文史论丛》《古典文献研究》等刊物上发表论文八十馀篇。


1.  文献学是一个冷门学科,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门学问的?是主动报考还是调剂?谈一谈您对“文献学”的最初印象,现在的理解有没有变化?

 
我本科就读于阜阳师范大学(当时是师范学院),学校前身为安徽师范大学阜阳分校,有一批学问、人品俱佳的老师。刚入大学,什么也不懂。修辞学家倪祥和先生为我们开设文献检索课,多年以后才深深体会到先生的良苦用心。大三时备考研究生,在张登岐先生指导下读了二十多本书,其中不乏学术史类著作。大四时由郑涛先生指导毕业论文,就从查资料、做索引开始。在南京大学读研期间,师从徐有富先生、蒋广学先生,修读两位先生主讲的“治学方法”、“出版学”、“编辑学”等课程;同时旁听了武秀成先生开设的“校雠学”课程。后在徐先生指导下攻读中国古典文献学的博士学位,论文则以《经义考》为题。这部书是古代中国最大的一部经籍总目,在著录内容与学术体制上具有集大成的性质,正可作为进入文献学与清初学术的一个阶梯。因此,我个人对于文献学,有一个从无知到接触、研习的渐进过程。
文献学不仅是一门学科,还是一种研究意识与方法。近年拜读名家名作,从其论题之拟定、问题之引入、论证之取径、资料之抉择等方面分析,可知名家名作往往并不依赖于稀见文献,而是从常见文献中发现问题、提出问题。名家之所以能成为名家,无一不是数十年如一日,在文献上下了苦功,底蕴深厚,因而在视野、功力与成就上迥出群流。

事实上,但凡与学术有关的工作,小到做课程报告,大到撰写专著,都离不开文献学的知识、原理与方法,只不过大多数时候“日用而不知”,无需加以说明罢了。

2.  毕业后又从事文献学研究和教学,您觉得涉古专业本科生学习“文献学”课程的必要性是什么?


 

“文献学”课程讲授文献的产生、载体、分类与传承,是进入任何一门学问的基础。人文学科都要面对古代中国丰厚的文化遗产,涉古专业更要面对海量的古典文献。文献学课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

从历次研究生面试来看,国内古典文献学本科专业的同学,以及来自国学基地班的同学,在文献学知识的掌握与运用方面,往往较其他专业的同学更为熟练。据此可知,这些专业的课程设置十分精细,实际上是将“文献学”拆开来进行专业化的教学,其效果当然要比仅开一门文献学课程要好。

南京大学本科有中国语言文学等专业,没有古典文献学专业。经过不断的教学改革,现行本科课程体系内,“文献学”只是选修课之一。虽然各门课程的任课教师都是优秀的学者,对各自领域的文献非常熟悉,但是受限于课程主旨,不可能全面地传授文献学的知识。因此,将文献学作为一门课程进行系统性的讲授,仍然有其必要性。

南京大学及其前身一向重视文献学相关课程的建设,刘国钧先生、汪辟疆先生均曾主讲目录学课程。程千帆先生治学是从目录学发端的,主张文献学与文艺学相结合,在学界有深远的影响。

传统的文献学课程,除文献载体之外,主要有版本、目录、校勘、辨伪、辑佚等分支。这些分支,其实都是一门门十分精深的学问。在现行课程体系内,授课者限于学时与学识,不可能面面俱到,必须在讲授内容上有所取舍。

我为本科生开设有“古代文献学”课程。由于目录学兼具学术史的性质,对于研治古代文史具有特别的意义,因此,我又开设了“古典目录学”的本科课程。这两门课程都是选修课。为了不流于“耳食之学”,我通常会设计三次左右的作业(如版本调查、文献校勘、提要撰写等),训练同学们动手实践的能力,消化理论知识,熟悉学术规范。选修这两门课程的同学来自于全校不同的院系,其中不乏来自理工科的同学。作业中经常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发现,作为教师,此时便十分欢喜。2018年秋季文献学课程作业总体上较为出色,我就择优编集刊印,取名《文献可征》,约有二十馀万字。同学们也深受鼓舞。


3.  您的研究方向是偏向历史文献学还是文学文献学?又或者说偏重目录、校雠和版本的哪个具体方面?请重点谈一下您在这个领域的治学心得?


 

由于文献学的基础性、重要性,许多学科都设有相应的文献学二级学科,如历史文献学、文学文献学等。这样做,是现行学科分割的结果。实际上,文史不分家,在实际工作中,一般都会根据论题本身的需要而选择文献,不会去区分究竟是经学文献、史学文献,还是文学文献。

文献学内部,分支较多,各系专门之学。版本学最为特殊,属于目验之学。精通此学,需要有相应的机缘与条件。我的学兄曹红军教授,在南图经眼古籍有年,对康雍乾时代的版本,如数家珍。我的同门丁延峰教授,对国图所藏的宋版书全部寓目,成果丰硕。如果没有目验的机会,纸上得来,人云亦云,终究是耳食之学,难以深入。近年大型古籍丛书的影印,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方面的缺憾。校勘、辨伪等,综合性强,同版本、目录等分支联系紧密,需要长期的知识储备与经验积累。相较而言,我个人比较喜欢目录学。因学殖浅薄,不敢说有什么治学心得。这门学问,经章学诚氏之标揭,“辨章学术,考镜源流”成为宗旨所在,人所习知。章氏八字其实也并不能涵括目录学的全部,因为目录学其实有不同的层次,要根据具体论域作有针对性的分析。


4.  有人说“文献学”是个基本工具,算不上单独的“学科”,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?如果是“工具”,是否应该有更广泛的应用?是“学科”,主要研究对象是什么?是否有瓶颈和走出困境的思路?


 

“文献学”的学科性毋庸置疑。任何一门学问,学人都可以拿来作为解决问题的基础、前提或方法,都有其“工具”性。“文献学”当然也不例外。脱离文献学而进行研究,这样的成果我还没有见到。

“文献学”当然要研究“文献”。“文献”含义的演变,一般教材都会涉及。作为一门学问,“文献学”主要研究“文献”的产生、载体、分类与传承,同时也会涉及制度与思想。学术研究总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,不断地推陈出新。关于这个问题,刘明、孙显斌等学兄已有很好的讨论,这里不再赘言。

我对文献学的发展前景表示乐观。我还没有发现不重视文献学的学人。因此,与其说是 “瓶颈”,毋宁说是“挑战”。对于研究先秦的学人来说,挑战往往在于文献不足征;对于研究清代的同人来说,挑战往往在于文献过于浩瀚。前者面对的是“少”的问题,后者面对的是“多”的问题。无论是哪个方面的挑战,关键都在于研究者是否具有文献学意识,能否提出有价值的问题并当行、出色地加以解决。


5.  结合自身的求学和教学,“文献学”的研究生培养上与其他学科有何不同,一般做些什么具体学术训练?他们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基本素质?您对学生们有何期待?


 

“研究”生当然要研究问题。任何有价值问题的提出,都离不开对学术史与学术前沿的把握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研究生培养都要遵循相同的规律,不同学科的差异性往往不是很大。

文献学专业的研究生,在文献的处理与运用上,要求可能更加严格。大到论题的选择、章节的设计、摘要的书写、参考文献版本的取舍,小到脚注的规范、标点符号的正确使用等等,专业老师们都会特别在意。

任何专业,都有一定的基本要求。程千帆先生曾说:“研究古典文学的人,连《师石山房丛书》、《四库提要》都不读,是不知道怎么‘开步走’的。”(《治学小言·詹詹录·四》)攻读文献学专业的学位,当然要具备必要的文献学素养。

作为从事文献学专业的教师,我们当然希望研究生在本科阶段已经有足够的学术训练。考研成绩只能部分地说明研究生所具有知识储备与学术能力。对于来自外校的同学,谈话之外,我首先会查看其毕业论文,从中不难看出他(她)所受到的学术训练与文献基础;指导教师的用心程度乃至该校的学术风气,也不难感知。不同高校所提供的学术训练存在不小的差异,有的高校甚至不开设文献学课程。对于这些同学,我通常会有额外的安排,努力进行“补课”。在好手如林的情况下,这些同学通常会承受更大的压力,需要付出更多的汗水。

研究生前程远大,远不止读书治学一条出路。研究生阶段,实际上是自我修行、自我突破的一个阶段。我当然期待同学们能够主动学习,有清醒的自我认知,通过努力而修行圆满,在眼界、能力上实现跃升,为将来的腾飞打好基础。


6.  “文献学”专业的学生就业情况如何?论文发表难度?主要的就业方向是什么?


 

影响研究生就业的因素有很多,比如国家、社会的大环境,比如学校与学科的层次、声誉与地域,比如考生自身的素质与能力等等,往往与二级学科(专业)的关联性不是很强。

论文发表的难度,同作者的学术水平、论文的学术贡献密切相关,同刊物编辑或审稿人的眼光、水平、态度也密切相关。研究生队伍在不断扩大,学术刊物之间的竞争也在加剧。因此,发表难度这个问题,不能一概而论。我只能说,选择有创新性的论题并进行高质量的论证,是论文顺利发表的前提。我不喜欢在论题上极尽炫技之能事的风气。

我没有数据分析,但根据经验,知道文献学专业同学就业领域是十分广泛的,而且因为受过系统的严谨的学术训练,在专业性要求较强的领域(如编辑、出版、新媒体等行业,图书馆等事业单位),往往更具优势。


7.  请您谈一谈对文献学前景的展望,会向什么方向发展?哪些方面会引起更多关注?


 

我眼界有限,谈不上展望。科学研究的趋势是守正出新、推陈出新,我对文献学的前景十分乐观。文献学的分支比较多,都会朝更加精深细密的方向发展。文献学具有很强的综合性,与思想史、社会学、文化史等学科将会有更多的交集与共鸣。

8.  请您推荐一种“文献学”的必读书,简要地介绍一下内容及您的阅读体会。

 

学习文献学,从教材入手不失为一种选择。事实上,以“某某文献学”为名的教材很多,其中不乏高水平者(像张三夕先生主编的《中国古典文献学》,杜泽逊先生的《文献学概要》等,都是佳构)。但由于文献学分支较多,而教材必须受到篇幅的限制,通常详于知识的介绍而略于理论的建构。因此,从教材入手,往往只记住一大堆人名、书名、术语,难以深入,效果必然受到影响。就此而言,再好的教材,最多只能充当查检的工具,细加研读的必要性不是很强。同人们都清楚,仅恃教材是教不好、学不好的,统一教材更非明智之举。

如果要推荐一种必读书的话,那么,我首选程千帆、徐有富两位先生合著的《校雠广义》。这部书包括版本编、校勘编、目录编、典藏编,建构了以“治书之学”为核心的理论体系。每一编的章节安排,严密自洽,又各成系统。在相关知识的介绍上,辨源析流,元元本本,脉络分明,极便初学。书中许多论断(如“读书应择善本”、“校书宜备众本”、“购藏宜鉴异本”、“科研注意版本”等),正是著者治学经验的总结,尤其具有启发性。书中大量征引的作为立论根据的第一手资料及其所从出的著述,也是通往文献学深处的津梁。读者的基础、眼界、读书方法容有不同,但都能从这部著作里汲取有益的养分。顺便一提的是,此书出版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,最初只有油印本,甫一面世即风行于时。我认识的一些学人,当年将此书视为进入古代文史的要籍,逐字将全书抄写一过。对于在大学阶段才接触到文献学的朋友来说,这部书当在必读之列。最近,该书修订本在中华书局出版,不难入手。

文献学分支较多,包罗极广,只读一种书还是远远不够的。我会建议同学们读一读余嘉锡先生的《目录学发微》《古书通例》。这两种著作,是余先生治学心血的结晶,篇幅虽小而内容丰富,想读懂、读通并不容易,需要反复研读。钱存训先生的《书于竹帛》是书籍史名著,对古籍载体的形制等问题有详尽的考察,值得参考。此前同人对这几种书多有述及,这里不再重复。

在目录学课上,我还要求同学们阅读姚名达先生的《中国目录学史》与王重民先生的《中国目录学史论丛》,以及李零先生的《简帛古书与学术源流》。

文献学最终要深入文献本身。对于有志于文史之学的同学来说,不妨从研读《汉书·艺文志》、《隋书·经籍志》和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开始。前两种要用中华书局的《汉书》《隋书》点校本,后一种建议用武英殿本(官修定本)。这三部书目的部类之序,大致可以视作上古、中古、近古时期的简明学术史。尤其是纂成于乾隆时期的《四库全书总目》,体制完备,提要精妙,一直被学界视为读书治学的门径之作。在四库学渐成显学的当下,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引起了学人更多的关注。同时,读者应该注意到,虽然学界对《四库全书总目》不乏推崇之词,但该著是官修典籍,四库馆臣要受到极权统治者的操控与制约,在政治与学术的权衡中撰写提要,立场便不尽客观,因此要辨证地看待提要文字的参考价值。(余嘉锡先生有学术名著《四库提要辨证》,不妨参考。)

 

近来喜读一些老先生关于治学方法的文章,从中不难看出先生们对于文献学的长期坚守与真知灼见。按理说,只有建树颇多的前辈才有资格对文献学论说一番。面对南江涛先生的盛情邀约,又有二十多位同人的珠玉文字垂范于前,我只好勉力从命,写下一些浅薄的想法,狗尾续貂,卑之无甚高论。期待朋友们不吝指正。

专栏往期回顾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1西北大学景新强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2山东大学姚文昌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3江西科技师范大学陈绪平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4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孙显斌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5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图书馆刘明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6上海师范大学王贺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7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马艳超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8浙江大学出版社王荣鑫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9南京大学赵庶洋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0香港中文大学潘铭基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1天一阁博物馆李开升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2安徽大学唐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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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5国家图书馆刘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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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9湖南大学翟新明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0苏州博物馆李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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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2复旦大学唐雯

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23扬州大学孔祥军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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